2020年3月17日 星期二

《陳情令》家族之 有一種志同道合叫多元成家

《陳情令》裡對於家族的描繪其實挺真實的,真實在於對中式家族一直以來的弊端有很多細節的呈現。不過與此同時,故事在批判之餘,其實也提供了另一些方向可以思考。其中之一是對於血緣的捆綁,另一是家人的定義。

另一種家的意象

中式家庭對於血緣看得非常重要,尤其是出身的正統上。傳統觀念裡對所謂「無後」的重視使得很多的婚姻和家庭組織犧牲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而硬湊合,因而產生很多的家庭問題。另外也有對血統的執著,是否嫡系,父母血緣承自何方,身份在社會地位上的高低,甚至是男是女也是一個人被社會所認可的關鍵。《陳情令》裡最明顯的對血緣特別看重的家族就有兩個,一個是金氏,一個是江氏。

金氏引發出來的悲劇在於家主金光善對血統的固有定見,也是人們對身份的固有偏見。金光瑤在初次投奔金家時被金光善踢下金麟台就是因為他母親的身份在社會的階層裡屬於最底下的一層,又加上她不是可以被視為「可娶」的女子身份,因而她所出之子便也同樣地不被承認為是「合適」的血統。金光善看待當時的孟瑤也並不覺得他有一半自己的血統需要被重視,因為在他眼中,他已經擁有一個正統的繼承人金子軒,出身和血統都是「高貴」的,而孟瑤那另一半的血統卻是被他所嫌棄的,因而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把孟瑤趕走。後來就算把他接回來,他也依然只是視孟瑤為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連兒子也不算。然而雖然金光瑤的身份不被認可,他卻又是對血緣頗為執著的人。這大概也是因為在中式社會很多的人情基礎都定位在血緣出身上,不論你多麼不想被捆綁,多麼努力去證明自身獨立的價值,人們都還是先以你的血緣來定論。金光瑤花盡心思想為自己的出身得到一份認同,可惜的是他的父親始終沒有給他,社會也沒有給他,除了藍曦臣,沒甚麼人真正把他視為一個擁有正常身份的人來看待。「倡妓之子」成了他身份裡不可抹滅的羞辱。這是以血統論令人痛恨之處。

會把江氏也帶上,是因為在江家,魏無羨是一個很尷尬的身份,如果說他被視為養子,若以選才為主,以他的能力而言,他是否可以有機會成為宗主?但這在中式家庭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來不是親生,二來在他的出身,無論他的母親多出色,父親在社會地位裡是江家的家僕,這便成了他血統上的名不正言不順,因為血統就是這個古板社會對人評價的基礎,這也是為何後來人人都可以批評他而不必尊重他的發言權的原因(這個之後會談)。如果要以血統論,那麼在選賢和眼界上,我覺得江厭離更適任家主,然而這在傳統中式家庭裡也是不太可能的,因為她是女子,尤其當家中還有另一個男性繼承人之時。江澄因而只能是唯一的繼任家主人選。在我看來,江楓眠看待魏無羨不是不想讓他繼承,只是不能,而這個不能,就在於根深柢固的血統迷思(魏無羨的非親生)和社會定見 (在有男子為繼承者之時,女子的是不被考慮為接任人選的)。

對於兩種受限於血緣的家庭限制,故事裡出現了一個提議就是曉星塵和宋嵐希望建立的模式「輕血緣,重志同道合」。


曉星塵的出身是孤兒,不知父母是誰,從小被抱山散人收養成為其弟子,對他來說,家族是一個虛的概念,他沒有家族觀,也沒有受血緣定見洗禮,對他來說血緣並不重要。感覺上他可以接受離山後不再回山的誓言也是緣於他對「家族」並不特別留戀,所以即便在抱山散人門下學習可能也形同家人,但也不是不可割捨的一部分。宋嵐跟他的想法接近,但是宋嵐的缺點卻在於他是有受過「家族」觀念洗禮之人,而師門便形同他的家族,否則他不會因為師門被屠而遷怒曉星塵,最終使得他在曉星塵逝去後追悔莫及。

雖然曉星塵和宋嵐的「輕血緣,重志同道合」之願無法在兩人身上實現,但是卻深刻地影響了魏無羨和藍忘機。

初逢雙道長對藍忘機和魏無羨而言是羨慕的

對於魏無羨來說,不論他多想留在雲夢,多希望姐弟三人長久在一起,他始終有點外人的影子。從小就被虞夫人視為家僕,視為外人,就算江厭離不會如此待他,但她始終會嫁,會離開江家,而江澄卻多少有點在潛意識裡把他視為了「下屬」,尤其在魏無羨給了承諾要作下屬之後,他們兩人便再難成為兄弟,總會有一層尊卑的隔閡夾在兩人之間,而這份隔閡說到㡳也是「重血緣」的副作用,更別說在任何世家的眼中,他也只被視為是江澄的附屬。

此情最終難追憶

之所以魏無羨對藍忘機那麼傾心,不止因為兩人旗鼓相當的武學修養,也因為藍忘機是真正能平等待他之人。他和他是能共同實現「志同道合」之意的伙伴。可惜的是後來當他沒了金丹,再不能立足正道只能走詭道後,他心㡳對於無法再「同道」也只能遺憾放棄。

藍忘機也是嚮往「志同道合」的人,雖然藍忘機的出身可以說是高貴的,既是大家族藍氏的嫡傳,又是一人之下被各大世家所崇拜的模範生,「血緣」給了他可以站在社會階層高處的便利,但是他心㡳卻因為看盡那些佔了「血緣」便宜的人的不堪,對於「血統」式的社會偏見不屑同流。藍忘機欣賞能成為自己對手又為人正直的魏無羨,對他另眼相看,也才會對於他後來走詭道顯得那麼痛心。他希望導正魏無羨的「道」,其實多少還是受了世家對道的定義影響,他以為只要能導正,魏無羨還是能回到世俗認定的道途上,但是世俗沒有給他時間,也沒有給他們機會,最終使得兩人一人身死,一人遺憾。

不過藍忘機和魏無羨幸運的地方在於他們有了第二次機會去實現那個「志同道合」的願望。魏無羨十六年後的重生使藍忘機再也不願錯過,也更堅定了他對真正的「志同道合」的理解,這一次他不再跟隨世家所定論的「道」而作選擇,反而是唯心而擇。

《陳情令》的改編有意思之處便是讓兩人一起遇上曉星塵和宋嵐兩次,一次在常宅,一次在義城(小說只有義城一次)。在常宅那次當兩人道出「輕血緣,重志同道合」時,這話讓魏無羨和藍忘機都留了痕。而義城再遇,看到曉星塵的下場,警惕了藍忘機,也更堅定他要和魏無羨站在一起的決心。

宋嵐的遺憾是對藍湛而言是另一個立下決心的點

「志同道合」解除了從血緣而來的桎梏。

而在血緣之外,前面也提到對家人的定義是另一個這故事有涉及的一點,就是無血緣的人聚在一起視彼此為家人。

魏無羨一直視江氏姐弟為家人,那不是來自血緣的認定,而是來自情感的相屬,只是可惜後來逼不得已使他必須割捨,為的也是不連累這兩個被他視為至親的人,不論他們之間如何視彼此為親人,外界卻並不如此認為。魏無羨在江家時,很大程度上也偽裝了自己,他有很多不能言說的地方,所以常常也只能以笑臉來掩飾身份上的無奈。

亂葬崗上的「家人」

後來和溫情溫寧等人在亂葬崗定居下來,溫氏這些人便也成了他另一批的家人。在亂葬崗上的日子雖然苦,但是對魏無羨來說,這些人不止是因為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同時這些人也給了他心安,讓他能做回自己,而不是誰的附屬。他也不必再掩飾自己對身份的不安全感。加上溫情溫寧明白他修詭道的理由,他不必再像在江澄面前那般小心翼翼,有了一份坦然,所以在江厭離結婚前的那次見面分別前,他便說了自己也是回去見「家人」。

家是一個心安處,若家無法令人心安自在,又何能成家?

《陳情令》不止在家的定義上指向人與人之間的「志同道合」,還指出了心之所安的地方,不過還有更有趣之處是一種像是現代所提倡的多元成家的況味在。

這個故事裡的多元成家元素在於藍思追這個角色的存在。藍思追或者說溫苑,是魏無羨救下,卻經由藍忘機養大成人的孩子,而魏無羨與藍忘機在小說裡最後成了道侶,藍思追便像是兩人所領養的孩子般,三個人成了一個家庭組合。

跟阿苑相認之時

其實《陳情令》因為在Netflix有上架,很多外國的用戶都能看到這齣戲,而這三人的關係在外國網友的眼裡便是一個多元成家的例子。這其實也是對家庭定義的另一種思考方向,是我覺得對家族這個詞的可能性的另類發展。若人與人之間能存在更多被血緣捆綁限制以外的關係和定義,那麼這個世界可能會多一些愛,少一些無謂的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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