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是她在工作的地方認識的,一開始她只知道有這個人,但沒有實際接觸過,只是從其他的同事口中了解。第一次接觸,是A從其他部門轉職過來他們這個部門的時候。A和她不同組,但工作上會有需要互相幫忙的地方,她第一次拿工作上的事去詢問A,希望A能查核一下某個數字的來源時,她在互動中感覺到A並不是很了解自己手上的工作,她想或許是因為新來,還不算了解吧,只是A的說話態度與行為讓她有奇怪的感覺,而這感覺在之後的日子讓她證實了自己的直覺沒錯。
隨着接觸日深,她漸漸看清楚A的行為模式。A不算是很聰明的人,工作不够利落,常會犯些不該犯的錯,雖然之後因為習慣了而少犯,卻只能算是保守至極的做事方式。不過她很會掩飾自己的不懂,讓別人來幫她。
A的外表不算漂亮,但她是很懂裝扮自己的人,所以人前永遠是打扮得很有女性氣息,穿着也合宜的樣子,只是看久了就知道A的形象造型永遠只有一個,從來沒變過。
A在人前,總是討好別人,彷彿與所有人都很要好般,每個小圈子她都能進,都能聊,但如果說她很受歡迎吧,卻又不然。因為在觀察中就可看到別人也都是差不多,看到A會熱烈寒喧,但背對又一樣會說A這樣那樣,彷彿她們從來沒有和她親近般。
她一直是無法適應這種辦公室生態的人,所以只能置身事外去觀看這些人的樣子,而A便是其中一個被觀察對象。
因為知道A的虛偽,如非必要,她總是避免與之接觸。也許是因為這樣,A也從不與她走近。只是這種不接近在後來有了改變。因為職務替換,A調來她這組,並成了職權高她一級的組員,開始了A和她水火不容的一段歲月。
上司看重她的工作能力,多少讓A感到妒嫉,而且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上司都直接找她而不是經由A,讓A感到自己被下屬的她搶了風頭而討厭起她。但基於自己一貫的好人形象,A表面仍是相安無事。她感覺得到A的不滿,但又無法與之和解,因為造成這種不公平的是上司。而直到很久的一段日子以後,她才知道上司似乎是故意讓她與其他人形成這樣的局勢的。因為需要她的工作能力來幫自己穩住位置,上司看透她與別人難融入的弱點,拉攏她在身邊,進而造成其他人都不爽她而孤立她的局面,她只能一直以工作能力來取勝。
說回她與A的往來過程,最初那段痛苦的較勁,工作上她雖佔了上風,可人際上A卻略勝。她知道A雖笑面向她,但跟其他人在一起時一定會評論她的不是,會如此肯定,是在後來加深的來往過程中窺到的。
人是隨習慣與適應成長的生物,被孤立久了,也是會學會一點生存技能的。她在部門的窘境也逐漸在自己的努力下漸漸改善,尤其在她發現上司刻意制造的錯覺使她成為一個被敵視的目標後。雖然還不算完全的改變,卻至少不再成為唯一的目標了。而且上司似乎了解了她的不再易操弄後,開始把同樣的手法施在另一名新人身上。由此她才能更進一步看到A身上那雙面的特質。
隨着新人的受寵,以前她所受到的待遇都如數轉移到新人的身上,而A的妒嫉與不滿也一樣轉移過去。也因為有了新的敵視對象,A開始願意與她結交了,而且也常會在她面前碎諗着旁人的種種,不止是她討厭的人,也包括平常看來親近的人。她總是靜靜聽A說,偶爾會附和着,A會因為得到附和而更賣力去評論別人與傾吐自己的苦水。
有一次聊起新人,A描繪着新人如何不尊重她,如何討好上司,如何做出種種對她不敬的行為,說得口沫橫飛,整張臉因為激動而顯得有點像面具崩裂,完全不見平日眯着眼微笑的和善面孔。她聽着A快速地吐着快語,目不轉睛地看着A崩裂的表情,還有A那激動時不自覺舉起的瘦長手指,很不肖地指着前方,彷彿當事人就站在她面前般。
不可思議地,她突然覺得這面孔太有震撼力了,尤其在A掠下「我倒要放長雙眼看她(新人)以後的下場!」這句話時,那興災樂禍的表情彷彿已經是看到新人下堂般的快慰。她覺得這句話很熟悉,這面孔也很熟悉,她想自己認識的雙面人,那人不也常是如此人前笑如彌勒,人後卻如鬼刹?更神奇的一點是她像突然變成其他聽眾,聽着A評論當時仍受寵於上司時的自己。並且覺得那已看到她下堂的快慰表情是如此實在地衝着她來。是啊,她已是A看到的好下場的實例了。
這雙重的感受如此震撼了她,那震撼力就像她小時初次看到聊齋電視劇中的那隻雙面鬼一般。這讓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和A是永遠無法成為朋友的,先別說要好的朋友,就算只是點頭之交也太過。這感覺一直持續着,直到她終於離開那個部門,那個地方,跟A不再需要強迫接觸。她才能確定自己從來都不想也不願跟A有所牽連,也終於明白為何她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要和A結交。或許就是她從開始便了然A那張面孔的不自然。她是一個如此直覺的人,見面第一刻,直覺便可以讓她懂得某些她抗拒的人種是何類別而遠之。
A的雙面特質,是她最厭惡的種類,難怪無論經過多久,她仍與A保持着距離,就算曾經有着一種親近的錯覺,卻從來都只能是錯覺而難以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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