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4日 星期五

<琅琊榜>細閱一段被剪之戲談TVB之過和影像閱讀之缺

<琅琊榜>在內地和台灣都收視很火,甚至在海外不同地方也獲得不錯口碑,可是在香港卻收視失利,要究其原因,其實罪不在戲,是買了版權的電視台TVB之過。

TVB在香港一向為人詬病,在提供免費電視廣播方面,因為一台獨大,沒有競爭對手(雖然現在有新的免費電視台,但目前尚在起步階段,未能取而代之),所以變得傲慢而不思進取,甚至因此對節目制作顯得粗劣不堪。而且近年聲譽越來越差,除了懶惰的慣性觀眾之外,有要求的香港觀眾都已不再看他們的出品。至於他們購入的外購劇,沒有特別注意,所以也不清楚一向的收視好不好,不過這次在知道他們買了<琅琊榜>後,就知道一定會糟蹋了這齣戲。

收視的滲淡是可以預期的,但最讓我覺得糟蹋的,是本來好好的一齣戲,被剪得亂七八糟,該留的重點全被剪,該賞的細節被亂剪,可堪咀嚼的對白被跳過,更別說一些優美的空鏡、配樂等等不是刪了就是亂配,完全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尤其越後面,剪輯的亂編更明顯。TVB版對<琅琊榜>的處理是粗暴的,一開始剪掉的鏡頭還算可以理解,但隨着收視的不理想,越到後面,剪掉的力度越粗暴,很多段只有配角的戲都是直接剪掉,不顧也不管剪掉的段落代表了什麼。下面用一段被剪的戲來談談我的看法,也順便談談我心中的影像閱讀。

TVB版的第32集,已經演到衛崢一案夏江被拿下,私炮坊一案被重提,梁帝審問譽王,並且在他的哀兵之策下要求蔡荃只審到朱樾就不要再審下去。相較於這段在原版出現於39集尾的進度,足有七集被剪掉,就算扣掉週末兩集合為一集的進度,也差不多剪掉了五集。而且後面的刪剪也在增多,我猜原來54集的總數可能40集就會完結,扣掉週末兩集合為一集的數,最終應該刪掉8至10集左右的量,這樣的刪除量已經是把整齣戲的質量完全破壞掉了。

說回在大殿審譽王這一段,TVB 只呈現了蔡荃在梁帝的壓力下屈服答應只審到朱樾,卻把後面蔡荃生氣、心灰、和沈追討論何為君道,如何在其位謀其事的那場戲都刪掉了。而這一場卻是我個人認為很重要的一場。

對於私炮坊一案,在查出爆炸並非意外導致後,蔡荃就希望能動用三司會審把該負責任的人都能依法制裁,以慰那些無辜喪命之人的靈魂。可是譽王卻在被梁帝丟的杯子打破頭流血後,以不願傷及皇族臉面為由,行哀兵之策讓梁帝不用三司會審。

(圖片截自TVB版)

而這哀求對梁帝有用,所以梁帝便鬆口說要把朱樾削職讓蔡荃可以隨意提審,不用三司會審了。

(圖片截自TVB版)

 蔡荃本想再勸,但沈追看得出來梁帝心意已決,便在後面咳嗽提醒,蔡荃最終屈服,答應了下來。

(圖片截自TVB版)

蔡荃在說這句話時,是先說「臣」,然後停頓了一下,再說「明白」。這一停頓其實是要展現他內心的掙扎,因為不想妥協,卻又不得不妥協,所以這「明白」兩字說得非常沉重。而為了使這兩個字顯得更為沉重,原版在配樂上用了一聲很沉的鼓聲去襯托,除了讓這決定更切合蔡荃的心情,也是為了引伸出之後蔡荃的憤怒。然而這個鼓聲在TVB版消失了,配上的音響是和前面連貫的音響,加上廣東話配音雖有小小停頓,語氣卻沒有太大分別,顯得分別不大。也因為這分別不大,後面便連那一整段憤慨的戲都沒了。





下面來看看被刪剪了的戲。

首先是從大殿出來後,一肚子氣的蔡荃急走了出來,沈追在後面追趕,連喊了幾聲才把蔡荃喊停。

(圖片截自原版)

這裡沈追用了三個稱呼三種語調來呼喚蔡荃,先是禮貎性的「蔡年兄」,接是大聲一點的敬語「蔡大人」,但都不被理會,他最後就連名帶姓大喊「蔡荃!」才讓他站住。而這三個層次的稱呼和呼叫語調層層遞進,襯托出的是蔡荃心的那股憤怒。

蔡荃和沈追是好友,他們也都是在長蘇用手段扳倒前任尚書後才上位的,而且兩人行事都是只做實事,不喜結黨不屈服於不義之舉的人,所以算是很投契的兩個人。平常蔡荃是不會不理沈追的,所以要讓沈追如此追喊卻不停,可見蔡荃有多憤怒。而這怒,跟他心中對政事的理想有關。下面會詳談。

在這裡,當沈追第三次喊他名字後,蔡荃才終於停下來等他。沈追趕上來後,他說:「你把自己氣成這樣有什麼用?難道這樣的情形你還沒有習慣?」

(截圖取自原版)

會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在朝為仕這麼久,皇帝只顧臉面卻不顧人民的情景層出不窮,他們其實心中都很明白會有這樣的結果,只是當你心中有理想,希望能為正確之事有所堅持時,這樣的結果還是很難令人順服,而蔡荃又是個是非觀非常強烈之人,在此的氣憤便可想而知了。這個憤怒其實也是種無力感,是想做之事做不到的挫折感。所以他聽到這句,才會回了沈追:「難道你能習慣?」

(圖片截自原版)


對蔡荃來說,若習慣了這樣的事,一直妥協,那麼正義的底線就一直被壓低,他不願習慣妥協,不想習慣放棄底線。沈追沒有再接下去,因為仍身在宮城裡,不適合深入去探討這樣的事,於是他建議出宮再談,也順便約了蔡荃去他家再談。

這一段雖然呈現了蔡荃的個性,但一般人看來又好像用處不大,畢竟他們兩人只是配角,又不若主角那般有好的樣貎,所以這場戲才會被完全剪掉。這是TVB一貫的處理手法,也是很膚淺的處理。因為在這個過場之後,兩人在沈追家的對談那場戲才是重點,而這個過場實際上也為接下來那場戲點出了一些現實,把後面的交談襯托得更為重要。

在沈追家,沈追拿出珍藏的酒,打算讓蔡荃消消氣,不過看蔡荃連灌幾杯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開始勸說,而蔡荃接下來說的一番話,使我印象很深。

沈追:「我知道你心裡不暢快,可你把自己灌死了有什麼用?再說了,這個局面你應該有所準備的。」

蔡荃:「說真的,我已經準備過了,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地失望。沈兄,你也都看見了,陛下一直在駡譽王,駡他玩弄手段,駡他歉君瞞上。而譽王呢?只說被逼自保,再用點苦肉計,表一下他敬畏之心,就讓陛下鬆口了。對於私炮坊一案,他們真正反思過沒有?譽王說,被逼無奈,從不敢輕視皇威,可重點在哪裡重點不在這裡!

六十九條人命,那可是六十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對於陛下而言,難道就不值得一駡,對於譽王而言,難道就不值得一悔嗎?居然誰都沒有提,誰都沒有看得很嚴重,他們介意的,他們放在心上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


(圖片截自原版)

為了謀取私利,這樣草菅人命,已是令人髮指,可更令人心寒的是,為君者對這一點居然毫不在意,所謂人命關天,這才是底線
(圖片截取自原版)
 
再這麼消磨下去,大梁還有什麼氣數,百姓還有什麼活路?」


放大的兩句話是這場戲的重點,也是<琅琊榜>這故事的其中一個重要理念。蔡荃的正直,對人命的關懷,希望律法能為平民百姓爭取一個公道,都是他這個角色的價值所在,也正正符合林殊所期待的一種理想治國方式。

而這一場戲,蔡荃一口氣把他的想法都說出來,在他述說的過程裡,沈追也同時在思考這些話的意義,當蔡荃說完這些,並且失望地坐下來說他對朝局是如何失望時,沈追的回答也帶出了另一個理想。

蔡荃:「朝局如此,實在讓人心灰意冷」

沈追:「你錯了,越是如此,我們越不能心灰意冷,在其位,當謀其政。很多事我們雖然無能為力,但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思,總比屍位素餐要強。」

(圖片截自原版)


這兩段話其實放在現實的環境裡,也非常適用,尤其在香港這個城市,當我們看到越來越多位高權重之人的腐敗嘴臉時,也越期望能在現實有可以撥亂返正的人在其位,謀其政,能還我們的城市一個清明的政局。

只是很諷刺的,這一段卻被刪掉了,而刪掉的理由卻無從而知了。膚淺一點的,或許就只是因為演員不是主角;但若是陰謀論一點的,或許是電視台想為現在的政局粉飾太平。只是不管理由為何,TVB的粗暴處理,其實只反映了一點,就是他們對一齣戲的理解很膚淺,也沒有閱讀的能力。

好的創作總有好的理念想要傳達,而<琅琊榜>不論是原著小說還是這齣電視劇,都很好地呈現了創作者想要傳達的理念。只是TVB以創作為行業,卻完全不懂創作的精粹,總是粗制濫造制作一些只有話題爆點,卻沒有創作重點的節目,甚至胡亂處理別人的創作,實在是污蔑了這個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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